李姗姗
 
爸爸是中铁建的工程师,于是我们的居住所随着建筑工地转移而漂泊不定。即使这样,大部分的时间,他依然呆在工地上,家对他来说,不过是偶尔停驻的旅馆。
只要爸爸在家,我就躲进自己的房间,尽量躲避爸爸陌生的气息。大约是五岁,爸爸出差回来,想要抱抱我,我挣扎了半天就是不同意,爸爸脸上的肌肉一抽,使劲打了我两下,问我:&ldquo让我抱吗?&rdquo我梗着脖子:&ldquo不让。&rdquo爸爸干脆拿起扫床的鸡毛掸子,抽了我两下。我不求饶,只是低着头,默默无语。爸爸大约火气下去了:&ldquo你在想什么?&rdquo我硬邦邦地说:&ldquo我想让你快走。&rdquo
妈妈说:&ldquo你知道吗 ,你爸爸总喜欢给你买新衣服,因为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愿意多跟他说几句话。&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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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爸爸极力想改善我们的关系,家里的零食都放在柜子的最高处,这样当我嘴馋时就会求助于爸爸,可是,我宁愿不吃零食,也不愿叫&ldquo爸爸&rdquo两个字。爸爸只好叹口气,反过来劝妈妈:&ldquo算了,不叫就不叫吧。&rdquo
只有在车厢里,在那个密闭的空间里,我们无处可逃,只能默默地呆在一起。
一个雪天,大约是清晨7点,爸爸开车带我们外出。虽然车里打开着空调,但还是有些冷。爸爸想用一只手帮我盖上滑落到地上的毯子,方向盘却突然打滑,车一头栽到路边的沟里。所幸沟很浅,还有一些干柴。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雪,车却怎么也开不到公路上了。为了减轻车身的重量,我和妈妈便站在公路上。雪还在稀稀疏疏地下,路上行人很少,爸爸焦急地一遍遍发动引擎,车后面喷出一团团的白气,就像一个人费力的呼吸。我突然有种感动,爸爸的生活中还有许多我不了解的事情。最终,一个过路的车辆绑了根粗绳,将我们的车拉出来了。
爸爸长吁一口气,对我点点头,我突然有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了。
其实人在旅途中,思绪是很容易打开的。许多早已无暇顾及的感觉,像窗外的景物般,一一在脑海中闪现。车厢里,竟成了我和爸爸最好的交流场所。
有一段时间,我很为自己笨嘴拙舌而烦恼,爸爸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他说:&ldquo静水流深,真水无香。含蓄娴静本是你的优点,你的优点是一颗大树,而缺点是一颗小草,你不让大树生长,却希望小草长高,这不是一种错误吗?&rdquo我便豁然开朗了。当我累了,而爸爸就会调整靠背的角度,从后车厢里拿出毯子,帮我盖上。后座的妈妈这时就会和低声细语地交谈,我便慢慢体味车厢中浓浓的温馨。我知道,一旦旅途结束,这种温馨就会戛然而止。
春去秋来,我的足迹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我从来都没有家的概念,对我来说,那些只是一个个的居住地。仿佛这些年我没有去过一个又一个的城市,只是从一条高速公路,换到了另一条。突然觉得,高速公路就是我的家,这里有我们一家团聚时温馨的回忆,也有一家人处理意外时的同舟共济。
有一天,当我们开车驶过一个高速公路时,爸爸突然自豪地对我说:&ldquo你知道吗,这条高速公路,是我们修建的,我是总设计师呢。&rdquo看到爸爸眼睛里的光芒,我突然对爸爸的工作有了别样的体会,不单单为了谋生,爸爸和忍受着对家人的思念,甚至是家人的误解,让高速公路畅通无阻,就是他们奋斗一生的最大意义。
终于,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成了我,我才终于明白这个座位所代表的责任。盯着公路时间长了,眼睛会疲惫,颈椎也会疼痛,但我必须把握好方向盘,引领这个家庭顺畅地在人生的公路上行驶。我已经在外地工作,就像儿时一样,只有坐在车上时,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我才能停下脚步,和爸爸毫无顾忌地交流。而爸爸,头发斑白,坐在了副驾驶上,偶尔和我低语两句
而妈妈,坐在后座上,微笑不语地看着,人生中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