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忆坤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寻求自由的特殊道路。&mdash&mdash托克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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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写过关于美国建国历史的一篇文章，那是主流观点。但经验告诉我们，除了主流叙事，还要多关注细节，这样才能把真相看得更清楚。
驱动人们去做某事的通常是利益，但事后人们总喜欢标榜自己是为了追求正义。
许多人都熟悉五月花号的故事，1620年英国一群为了躲避宗教迫害的清教徒移民美国，这就是美国历史的开始，但它并不是开往美国的第一艘移民船。
从十六世纪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有西班牙人移居北美，在1619年，有一艘来自欧洲的船只开往北美，上面载着几十个黑人奴隶。
在北美这块土地上，除了有追求宗教自由的清教徒，还有落后的奴隶制度。
主流历史书告诉我们，引发北美独立战争的是纳税问题，北美人民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的口号是『无代表不纳税』。
但实际情况是什么呢？
当时的东印度公司垄断了北美的茶叶销售，这极大地影响了茶叶走私商人的利益。
于是这些走私商人不断制造事端，反抗缉私官员，纵火烧毁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这当然引来了英方的镇压，于是事情越演愈烈，北美人民逐渐走上了独立的道路。
一开始是为了追求个体的经济利益，并未有反抗君主专制和殖民统治的觉悟，但历史通常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到了某个历史节点，人们被时代的洪流推着前进。
一群走私商人和奴隶主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选择背叛自己的母国，建立了一个标榜自由和民主的国家。
美国的那些建国先贤，就这么成就了自己的历史地位，接受了后人的顶礼膜拜。
华盛顿本人拥有上万亩土地，他娶了一个大他一岁的寡妇，获得了更多的土地，最高峰时拥有十万亩土地和几百个奴隶。在他和妻子死后三十年，这些奴隶才被释放。
他在和印第安人作战的过程中获得了很多战斗经验，这些经验帮助他成长为北美大陆军的总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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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独立战争抗击英军的主力是谁？是北美民兵吗？
研究历史不能不考察当时的国际形势。
18世纪时欧洲的几个国家中，法国的实力很强大，但它在北美和英国争夺殖民地时处于弱势，于是它积极支持北美的独立战争。
法国还拉上了西班牙一起对付英国，英国不愿在欧洲和北美双线作战，不得不放弃北美。
换言之，英国忌惮的是法国和西班牙的势力，而不是北美的民兵。
历史嘛，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强调己方代表正义，又是如何被迫走上反抗的道路，此后又借由美国强大的宣传能力传播到了全世界。
还有美国的内战，看起来是因为北方和南方对奴隶制度的不同态度引发的战争，但内战结束后，北方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南方很多黑人加入了北方的军队，战后却并没有获得土地和自由，很多人的处境比战争前还要差，并受到了南方奴隶主的疯狂报复。
即使此后法律上给了黑人政治地位上的平等地位，但对黑人并没有太大帮助。只要黑人在经济上仍然处于弱势地位，对他们的歧视就不会停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点从来都不会改变。
从1619年到2020年，黑人还在继续为自己的权利抗争。
虽然补充了这些细节，还是要承认不管是美国独立战争还是南北战争，整体上还是代表着历史进步的方向，不管身处其中的历史人物初心如何，客观上还是推动了社会的进步。
近年来全球都泛起某种历史虚无主义。国内就不用说了，某些历史爱好者抓住某个历史细节或某个历史人物的品行不放，就敢质疑主流的历史观点，认为自己才是掌握了真相的那个人。甚至还有人怀念民国，认为那是一个比现在更好的时代，比如大师辈出、民主自由，甚至还有一个词叫民国范。
他们故意无视整个民国黑暗的底色，努力捕捉到了一丝微光，就把它当成了全部历史真相，借此否定新中国取得的巨大成就。事实是整部民国史都不堪回首。
没想到美国也在发生这种事情，因为一个黑人的意外离世，民众开始质疑那些历史人物，华盛顿、哥伦布、杰斐逊等等很多名人的雕像都被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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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脱离具体的历史背景去评价某一个历史人物，更不能拿今天的标准去要求一个历史人物。
民众的激情不是理性的，它能轻易被政治人物左右。
不管是特朗普利用中下层白人男性的民粹主义，还是民主党反过来利用愤怒的黑人来反对特朗普，双方为了竞选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伤害的是美国这个国家的信用和整体利益。
这一切很早以前就被一个人看穿了。
托克维尔写于两百多年前的《论美国的民主》。这本书的上册分析了美国民主的起因和现状，下册则分析了民主制度的未来。
在他看来民主只是众多政治制度中的一种，有它的优点也有它的缺点。它是导致自由还是奴役，开化还是野蛮，繁荣还是贫困，取决于各国。
书中有很多独特的论断，现在看来也不过时。
『美国人意志坚强，但理性却往往薄弱』
『当一切都几乎平等时，最小的不平等也会让人难以忍受。因此，平等越是普及，对平等的渴求就越是难以满足。』
『一个民主国家的人们可能素质不高，但领导这个国家的政权不可能完全没有文化。统治者和每个国民之间的巨大的智力差距，很快会暴露出来。国家的行政权力将不断扩大，因为只有国家能够胜任行政管理工作。』
『工业主宰着我们，而统治者们主宰着工业。』
『当今的工业贵族在利用完工人，使他们陷入贫困，变得愚笨之后，却在遭遇工业危机时抛弃他们，把他们交付给公共慈善机构。』
『一方面，人们不断追求物质享受，另一方面，政府控制着越来越多的物质资源。因此人们通过两种途径走向奴化：人们因为爱好物质享受而不愿参加政府管理对物质享受的爱好又使得他们越来越依附政府。』
『任何时代的执政者都应该以长远的目光来领导国家，在民主和怀疑的时代尤为如此。』
『在没有宗教信仰和社会状况保证的情况下，执政者必须重新培养人们对未来的热爱。』
关于人们对平等的过高期待，工人和工厂主的关系，民众和政府的关系，他都看得很清楚。
平等让人独立，也让民众弱小，除非他们能结成各种社团，否则无法对抗政府的力量。
是什么原因让美国政治走到了今天呢？
在平等和怀疑的时代，人们应该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追求那些伟大、稳定与持久的事业。
四年一次的总统选举，让政客不得不迎合民众，轻易许下短期就必须兑现的竞选承诺。
这导致人们选出来的总统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但一定是最能忽悠民众的，比如如今的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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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成功的时候，他说的话很有分量，似乎代表真理，但等他落魄了，他的话就没什么人听了。
放在一个国家身上也是同样的道理，当美国科技、军事、经济各方面领先时，它是人类的灯塔，普世价值的倡导者。
当它的实力稍微出现了下降，出现了新的挑战者，自身的问题暴露出来了，它最引以为傲的普世价值观和政治制度就受到了质疑。
还是回到文首的那句话，每个民族都有自己寻求自由的特殊道路。
世界是多元发展的，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文化传统，也都将不得不独自踏上自己的自由之路。
美国为何选择了如今的制度取决于多种因素。
简单说来就是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自治的传统，启蒙思想的广泛传播等等。
18世纪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专制和贵族传统的解体，民主和平等的到来。
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大革命注定都要改变世界。
民主可能意味着人的普遍的平庸。但它是时代的潮流，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用托克维尔的话说就是，『我看着芸芸众生全是一副相似的面孔，没有出类拔萃之人，亦无愚昧落后之徒。这番整齐划一的景象真使我感到悲凉，我几乎要怀念那一去不复返的社会。』
托克维尔在这本书中有太多对人性、历史、政治的深刻洞察，他还有一本自传，记录了自己参加国民议会的经验教训。有意思的是，作为一个非常优秀的政治学者，他参与实际的政治生活却毫无作为。
现在有太多人对国内政策不满意，随意发表看法，事实上是别说让这些人参与整个国家的治理，就是让他们去做个村长或是业委会主任，他们都未必搞得定这些人这些事。
理论和现实完全是两码事，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调和不同人群的利益太难了，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书的最后有这么一段话：『上帝创造的人类既不完全独立，也不完全是奴隶。上帝确实在每个人四周划了一个命定的范围，没有人能越界。但是，在这界限以内还有广阔的空间，在这空间里，人是强大而自由的，一个民族也是如此。』
左岸记：世界纷繁乱眼，真相隐藏在表演之下，本质总在一次真正的考验之下让人明白，世上没有救世主，一切都是某种合力之下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