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启
十六岁时,我在淮阳一中读书。那个时候,整座县城只有这一所重点高中。在一年级下半学期的一天,班主任领着一个女孩进了教室。她一出现就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合身的白色衬衫加上一条闲适的牛仔裤,使她看上去俏皮又朝气蓬勃。
后来得知,她叫柳颖,她家就在我外婆家后面的那条巷子里。我经常借口去看外婆,以期与她邂逅。有一次,她看到我后显得很惊讶。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腼腆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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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看我外婆的,她家就在那里。”我用手胡乱地点指着。
她笑了,眼睛故意瞥向别处,洁白的牙齿轻轻地、羞涩地咬着下嘴唇。我怔怔地立在脚地上,那一刻,她好看的样子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会主动去她家,看看能为她做些什么。她的父亲常年在郑州工作,弟弟还小,所以那些粗笨的力气活,就被我自告奋勇地揽下了。
每次,母亲看到我从外婆家回来疲惫的样子,就会心疼地提醒我:“有些活,你不用干的,有你两个舅舅在呢!你现在,关键是把书念好,家里不指望着你干活。”母亲哪里懂得我的心思呢!一有空,我还是会往外婆家跑。
我们常常会在礼拜天的下午,一起骑单车去操场上看同学们打篮球,或者一起去县城北郊看龙湖,日子淡泊而美好。
时光走到了七月,终于迎来了我们心心念念的暑假,不用再背英语单词了,不用再去理会没完没了的考试了,最重要的是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外婆家盘桓,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她了。可令我疑惑的是,去了外婆家三趟,居然一次也没有碰见她,我的心情有些沮丧。有一天,忍不住问了下外婆:
“柳颖这几天不在家,去郑州了吗?”
“是去郑州了,听说她爸爸挣了钱,在郑州开了间家具店,专卖办公桌椅的。”
“那——她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过两天就回来了。”
等待的滋味真是难捱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我仿佛能看见时间在我面前趿拉趿拉地磨蹭着。一个礼拜后,她终于出现了。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色不太好。下午的太阳毒辣灼人,我们只好躲到她家院子外那棵高大的泡桐的树荫下。
“听说你爸在郑州那边开了间家具店,是真的吗?”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拨弄着衣角,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我正踌躇着如何开口,只听她幽幽地说:“暑假过后,我就要转学到郑州了,我们是好朋友,等我在那里一切安排停当后,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的心猛地蛰了一下,眼眶里瞬间溢满了热辣辣的痛,我强忍着泪水,苦笑着说:“好呀!反正你也知道咱们学校的地址……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逃也似地向外婆家冲去,当我跑过巷子的拐角时,瞥见她还木木地立在树下。
一连几天,我们都不愿意理睬对方,有时在村子里相遇,谁也不肯主动打招呼,最后两人只能赌气似的各自走开。我不明白,面对离别,我们为何不去珍惜最后一刻相聚的时光,而是无来由地选择互相疏离互相冷漠呢?
我很快就离开了外婆家,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所有我不愿面对的一切。有时,我竟心生恨意,恨不得抹去有关她的种种印记,可有时又巴望着有人捎来关于她的消息。
一天傍晚,妹妹递给我一个信封,说是柳颖让她转交给我的,我慌忙拆开后,发现信封里躺着一张字条和一张相片。字条上只有一句话:明天,我走了,你会来送我吗?照片的背面也只有一句话:柳颖,留存。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来到了她必经的村口,在她登上即将开启的列车时,我才从一直躲藏着的巷子里跑出来。我想,她一定是看到了我,因为我看见她隔着玻璃窗在向我挥手。
后来,我们通过几次信,记得在那一年的元旦,她还给我寄来了一张精美的明信片,读着她诚挚的祝福,看着她明信片上娟秀的字迹,想起过往的日子,我觉得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我们始终保持着矜持的距离,谁也没有把那最幽秘的心事坦露。她顺风顺水地读到了大学,我在高考失利后,去了陌生的南方,我知道我们之间隔了一道墙,而这墙又是我无力跨越的,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了,等她有了心仪的男朋友后,我们就几乎断了联系。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为了工作和生存,我终日忙碌已无暇顾及太多,有关她的一切就像阳光下远山的雾岚,淡了,远了,散了。
直到有一天,我整理书柜,无意间发现了夹在一本书里的她的照片,刹那间我的记忆被拉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夏天,所有已逝的时光在我的心头流连,往事并不如烟,十六岁那个夏天的一幕幕在我的眼前浮现,回望时光深处那份无处安放的“爱情”,我不禁坠下一颗疼痛的泪。
作者简介:
高宇启,男,河南淮阳人。作品散见于《周口日报》《中学时代》《民声报》《西南商报》《天水晚报》《广饶大众报》……等报刊和网络平台。现旅居浙江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