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妩妍
 
 
我驱车从外地赶回家过年,一个人行在路上,车里音乐开着,路上的风景无暇顾及。赶路的人,归心似箭。
临近城市,暗夜之下,有温暖的灯星星点点,渐近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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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总会在这时,轻轻松一口气。身边来来去去的车灯,城市路边的街灯,还有高楼林立,那些从窗户里透出的光,是友好的眼睛,似乎向我致意。
近了,近了,在这一片灯海里,自己是海里的一尾游鱼,拖着一条闪亮的灯的尾巴,游向家的方向。
我时常想起多年以前,父亲面包带着我们从遥远的边疆回故乡过年,行走在风雪长路上的情景。
北方的冬夜,风雪极大,大卡车载着一家人前往火车站。车在苍茫的大地上喘着粗气,一家人静静坐在车上,挨挤着,都默不作声,只有车灯照着前方一星光的路面,往远处看,世界全都漫在风雪中。
司机与父亲相熟,平素,他们一聊起闲天,就没完没了。那夜,那位银发肤黑的叔叔驾车行驶在风雪路上,紧抿着唇,本来谈笑风生的他,此时神情严肃。
卡车灯光只能刺破眼前的方寸之地,再远处,依然是铺天盖地的黑,无休无止的风雪,车在这大天大地的风雪中,飘摇而微渺。车里的人,因为天气恶劣,都显得小心翼翼,安静无声。小小的我,依偎在母亲怀里,望着不停刮着雨刮器的车奔驰在茫茫雪夜,心中升出无边的恐惧。但瞧见车灯的光柱中,那雪花像无数精灵扭动身姿,尽情飞舞,我渐渐忘记了恐惧,眼睛盯着光柱中像带着灵魂的雪花呐喊着,扑打着,上下纷飞,心里涌出许多神奇想象。
当年的火车站,在夜里,也很安静。四周的一切,也暗的,车站附近的屋子亮着一些微弱的灯光,也像瞌睡人的眼。告别司机叔叔,一家人寻一个小旅馆住下。铁架床,上下铺,能睡人就行,屋子里,一根小小的日光灯管亮着微弱的光,灯管两边有些发黑的痕迹,是用久的缘故。
那是八十年代,还是孩子的我,回故乡的心情,却并未因路险难走而止住那热切的期盼。
故乡坐落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全家人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火车,又转了公交车,终于到了终点站。但要抵达老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步行的。
父亲用一根扁担挑着行李,母亲背着随身包裹,与父亲并肩而行。姐弟三人,跟在父母身后,东张西望,一蹦一跳地走着。
口渴了,父亲便解下军用旧水壶,一家人将水壶传来递去,轮流喝水,然后继续赶路。
那个军用水壶就挂在扁担一头,每走一步,水壶跟着晃晃悠悠,像讲述一个讲也讲不完的故事。
走着走着,日头就落到了远山后面了。走着走着,暮色便暗了、深了、浓了。
乡村的土路高高低低,那些雨后被人踩出的泥窝窝又被晒干,那些泥窝窝,那些平板车轧出的辙印,使路显得如此诗情画意,但让人步履艰难。
路上黑,脚下更看不清楚,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会被脚下的泥坑跘个跟头,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揉揉摔疼的膝盖,紧紧跟在父亲母亲身后,继续走。
那时,没有路灯,但寒夜的冷气并不让人觉得冷。大家走得急,每个人身上头上都蒸着汗。夜也并非漆黑一片,有月光照着枯枝,有星光探着身子。这样的夜间行走,凭着眼睛看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村庄,犹如一个个静默无声的巨兽蹲伏在那里。
昏黄的灯光,从谁家的小窗户里透出来,似乎在寒气中微微颤抖。一家人,是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路人,抵达奶奶家的院子外时,提在心里的一口气这时终于&ldquo轰&rdquo地一声落到肚子里。
那些年,村庄里还没有通电灯。马灯、煤油灯是主要的照明工具。奶奶家的门轻轻打开,奶奶端着一盏煤油灯露出了惊喜的脸庞,那星微弱的火光被玻璃罩着,摇曳着,跳动着,像我们还未喘匀的气息。
但,那微弱的灯光,却让我的心瞬间暖和起来!
时光飞逝,四十年过去,每到年关,从五湖四海回故乡的游子们,也走在这样那样的路上,遇到这样那样的情景。而每个人,因为有家人等待,有灯火可亲,无论走到哪里,都眼中有光,心中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