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大致知道,一个人的自身比他拥有的财产或别人对他的评价更能带来幸福。人是什么,即人自身所固有的东西,永远是我们应该首要考虑的事情。因为,一个人的个性时时处处都在伴随着他,他所有的经历和体验都涂上了自身个性的色彩。
 
对于个性不健全的人来说,所有的快乐都像是美酒琼浆倒进了被胆汁弄得苦涩的嘴里,变了味道。因此,人生的幸运不是在于什么降落在了我们的头上,而是在于我们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它,也就是说,在于我们对事物感受能力的本质特性和强弱程度。一个人自身及其固有的东西,即一个人的个性和所有与个性有关的东西,是唯一直接与他的幸福有关的因素。其他一切都只是间接的因素,因此其作用和影响是可以消解和清除的但个性的影响却永远无法消除,这就是为什么由个人品性激发出来的嫉妒情绪是最难平息的,因此它也是人类小心、谨慎隐藏最深的一种情感。
 
此外,在我们全部的经历和磨难中,只有构成我们感觉意识的东西才是永恒持久的。人的个性几乎在生命中的每一时刻都在不断地发挥着作用,而其他方面的影响则是暂时、偶然、转瞬即逝、并且易于受到各种机遇、变化的制约的。正因此,亚里士多德才说:&ldquo永久长存的不是财富,而是品格。&rdquo
 
自身的内在品质&mdash&mdash高贵的品格、杰出的才智、优雅的气质、明朗的精神和健康的体魄,一句话,&ldquo健康的身体加上健康的心灵&rdquo才是对人的幸福起着首要、关键作用的最重要因素。因此,我们更应该注意维护和提升这方面的素质,而不应该只热衷于占有外在的财富和荣誉。
 
而在所有这些优良品质中,最能直接带给我们幸福的就是愉快而美好的心境,因为这一绝佳品质所带来的好处是即时呈现的。一个欢乐、快活的人总是有他快乐的理由,这理由就是:他就是一个快乐的人。只有这种品质,才可以完全补偿其他任何一种内在素质的缺失,而不能被它们替代。
 
 
 
所以,如果快乐来敲门,我们一定要敞开大门欢迎它的到来&mdash&mdash快乐的出现从来不是不合时宜的。但在现实中,我们却常常为是否接受它而顾虑重重、踌躇犹豫。我们想先弄清楚自己是否有充足的理由感到高兴和满意,然后又担心精神的愉悦会打扰我们严肃的反省和深切的忧虑。快乐是直接、即时的收益。它是幸福的现金,而不是像别的东西那样只是兑换幸福的银行支票。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再也没有比财富对快乐的贡献最少了,也没有比健康对快乐的贡献最多的了。保持健康的方法就是:避免一切过度放纵的行为、所有剧烈的和令人不快的情感,及精神的过分紧张、劳累,坚持每日到户外运动、洗冷水浴,以及诸如此类有益健康的活动。如果一个人每天不进行适量的运动,那他就不能保持健康。
 
美貌与健康有着部分的关联。美貌被认为是个人的优势,虽然严格来说,它并不能直接给我们带来幸福,美貌只是间接地,通过留给别人印象的方式达到这一点但它仍然是一个重要的优势,甚至对男人来说也是如此,美丽的容颜是一封公开的推荐信,使拥有它的人可以轻易地赢得他人的好感。
 
对生活稍作考察就可知道,痛苦和无聊是人类幸福的两大天敌。更进一步说,当我们有幸摆脱了其中的一个时,就又接近了另一个。事实上,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这两个天平之间不断地摇摆。原因就在于,二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双重的对立关系,一是外在的、客观的,一是内在的、主观的。外在的、客观的对立就是,困境和贫穷使人痛苦,而安逸和富足又使人无聊。
 
追求贫乏、单调的消遣,和社交、闲谈的趣味还有很多人站在门口和窗前向外张望。正是由于灵魂内在的空虚,人们才追求五花八门的社交、娱乐、消遣和奢华,这些东西导引很多人穷奢极欲,最后落得悲惨痛苦的下场。使我们免于这种痛苦的防范措施,最好的就是拥有内在的财富&mdash&mdash即精神财富。因为精神财富富有,留给无聊的空间就愈小。这样,人的思想活动就会奔腾不息、永不枯竭。在自我和大自然各种各样的现象中寻找每一种新鲜的素材,有能力并愿意将其加以重新组合、获得真知,&mdash&mdash这些,会让你头脑精力充沛、精神振奋,除了短暂的放松时刻,绝不会陷入无聊的烦恼。
 
 
 
但在另一方面,这种过人的才智是以超常的感受能力(敏感性)、强烈的意欲和激情为根基的。这些因素结合起来,就提高了感情的强度,增强了人们对一切精神乃至肉体痛苦的感受程度,同时增强了人们对所有阻碍困苦的不耐烦和对任何不如意事情的不满、抱怨。
 
所以,每个人的天性都会引导他尽可能地使自己的客观世界符合自己的主观世界,也就是说,他会做好最充分的防范和准备以应对自己最易遭受的那种苦难。聪明智慧的人会首先寻求没有痛苦和烦恼的自由,追求宁静和悠闲,也就是追寻一种安静平和、纯真简朴的生活方式,尽量避免与人接触带来的骚扰。
 
我们可以发现,一般来说,一个人越是智力低下、庸俗贫乏,就越喜欢与人交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要么选择孤独,要么选择庸俗,此外别无他选。
 
 
在所有的国家,社交、聚会的主要消遣就是打牌。打牌反映了社会交聚的价值标准,但同时也标志着思想的破产。因为人们彼此之间没有思想可以交换,他们只是交换纸牌,并想方设法赢取对方的钱财。真是可怜的白痴!但我并不想有失公正,因此我们可以为打牌作这样的辩护:它是一种对将来进入社会提供准备的演习机会,因为人们可以从中学到如何巧妙地运用那些偶然、又不可改变的情况(这里指牌局),从而尽量多多获取自己能够得到的东西。要做到这一点,人们必须先学会一些掩饰技巧,以及如何在情势恶劣的时候仍然装出一副高兴的外表。但另一方面,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打牌也是一种败坏道德的行径,因为它的整个目的就在于充分运用每一种诡计和机巧来赢得本属于别人的东西。这种在牌桌上学习、获得的习惯,会在人的现实生活中生根、蔓延。在每天的日常事务中,人们就会逐渐把&ldquo我的&rdquo和&ldquo你的&rdquo东西看作纸牌一样,依照打牌的习惯行事,认为自己可以尽量运用一切可以把握的优势&mdash&mdash只要不违背法律。
 
毋庸置疑,世界上最幸福的命运就是拥有这种丰富内在的珍贵礼物,尤其是卓越的才智天赋。这是最幸福的命运,虽然它最终并不一定发展为辉煌灿烂的人生。
 
 
一个人若是被大自然和命运赐予了智慧的天赋,那他就要小心谨慎地确保自己内在的幸福源泉畅通无阻。为此,他必须拥有独立和闲暇。为了获取独立和闲暇,他会心甘情愿地节制欲望、维护自身的内在财富。因为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只能依赖外部世界以求得快乐。所以,他就不会因对职位、金钱、世上的青睐和掌声等的渴求而误入歧途,不会为迎合人们低俗的趣味而牺牲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会遵从贺拉斯在给默斯那斯的书信中所说的建议:牺牲内在的自我而求诸于外,为了外在的荣耀、地位、头衔、名声而放弃自己全部或大部分的安宁、闲暇、独立、自由,这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我们可以先看一下处在两种极端中间、较为常见的一类人吧。他们的才智并不那么卓越、突出,但又超越了泛泛的普通之人。他们粗浅地涉猎某一门艺术,或者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入到一些自然科学中。这样的一个人不能完全投身到对艺术和科学的追求上来,也不会将它们填满自己的整个生命、完全渗透到自己的人生,以至于对其他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只有具备最高精神禀赋的人,即我们称之为&ldquo天才&rdquo的人,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将所有的时间和存在纳入自己的课题,并努力表达出其关于世界的独特认识,把自己对生命的深思通过文学、艺术或者哲学的方式表现出来。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大自然赐予了无比宝贵的精神财富的人,才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