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在朋友圈里炸开了花。晒照的,抒情的,赋诗的,制作抖音的,个个呼天喊地,难掩激动。像在例行一个庄严的交接仪式。我却躲在房子里,平静得无动于衷。
摊开厚重的窗帘,放眼望去,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就在我的脚下。地面未留一丝雪的痕迹,小区的树上挂着星星点点的白,没有美感可言,因为没有期待也就不觉失望,突然听见楼下几个小孩大呼小叫,&ldquo下雪了,下雪了!我哑然失笑,孩子们的欲望竟是如此单纯,倒好像显得我不知趣似的。
年龄渐长,条件渐好,有关大雪,有关冬季就像当下过年一样,总觉得少了儿时的朴实和韵味,期盼和等待,那份独特的记忆永不再来,显得萧条又不失生气的冬日村落,积满大雪的乡村土路,母亲缝制的厚嘟嘟的棉裤棉袄,还有那热乎乎的农家炕&hellip&hellip与我渐行渐远。
小时候的我最怕冬天。因为冬天手脚总是遭罪。冬天初到,总是被母亲裹得严严实实,土布棉袄,旧衣服改制的棉裤,再套上夹袄长裤,千层底棉鞋,特大棉筒袖,俨然一个笨重的熊猫,走路很是出力,所以每到冬季,我上学的那条小路好像加长了一截,难走了许多。每晚睡前,母亲把我这些行头连同我一起塞进被窝,以防衣服冻得又硬又冰。即便如此,晨起时,我依然要磨唧很久,穿一件就要溜进被窝暖一阵,再鼓起勇气爬出来,在我的嗷嗷大叫和她的喋喋不休中生拉硬套。穿得太多,上厕所更麻烦,棉裤上的扣子有意踉你作对,来不及时尿了裤子,悄悄换下来塞进炕席底下,就像做了件很不光彩的丑事,总怕大人发现。
穿得再厚,冬季手脚还是难逃厄运。冻得又红又肿。手上有时还会裂开一道一道的小豁囗,惨不忍睹。天气晴朗的时候,太阳从教室那扇糊着白纸的缝隙里透进来,洒在身上,照在手上。这时,手上的口子就开始发痒,心也跟着躁动起来。写字若太用力,刚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流出不少血,赶紧用练习本上的纸敷上,那时,大家的遭遇几乎相近,冬季手脚冻坏,是常有的事,有的娃娃脸也会冻破。
每逢下雪,我们上课时仅有的那点注意力荡然无存,大家的心思全放在窗外的操场上,几十双眼睛不停地扫视一遍,恨不得地上马上铺上厚厚一层。随下课的铃声,学生作鸟散状,疯了似地冲出教室,奔向操场。似乎所有的人都忘了寒冷,卸了筒袖,拳头里攥紧一个个小雪球,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有几个调皮的男生会趁其不备,把雪块塞进同学的帽子筒袖里,有的男生被逼急了,两个人在操场扭成一团,大家的乐趣很快由雪到人,看热闹的,劝架的,跑去给老师告状的,都被上课的铃声催回教室。那时雪特别多,也特别大,比现在的雪要白好多。每场雪都能堆起一个雪人,虽形态各异,但却是整个冬季值得炫耀的事。
放学后,家里那一席土炕就成了我们的乐园。一进家门,迫不及待地脱掉鞋,钻进被窝,想马上驱走身上的寒冷,待身体渐渐暖和了,才趴到被窝里写作业,胸口压得喘不过气来,翻转过来,平躺着吸几口气,又趴下来,循环往复,直到把作业写完。有时晚饭溜进炕上去吃,两腿盘起,铺张报纸,接住饭粒菜渣。大人看见,还会呵斥几句,只好悻悻然在万般不舍中灰溜溜地挪下炕去。晚饭后,天也黑透了,伴随着祖母讲的白雪公主的故事以及臊子面的民间传说,我们揉着眼晴,打着哈欠,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土炕烧得太热,半夜总是踢掉被子,身上的燥热刚刚下去,却又抵不住被窝外的寒气,赶紧拉上被子裹住自已,一晚上反反复复,感觉睡不踏实。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而我思绪纷飞,眼前雪并非心中雪,此年冬不是彼年冬。关于冬季的记忆,现在还真有点&ldquo少年眼中雪似金&rdquo,往后遇冬不见冬之意了。
 
作者简介:
张玉琴,陕西岐山人,岐山县某中学教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延河》、《东方文艺》、《少年世界》等多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