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燕婷
 
我发现,我母亲的双手,很丑!
我母亲没有纤纤细指,白嫩如葱,温润如玉的双手。她是农民的女儿,从小就开始干农活。嫁给父亲面包后,她更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特别是田地分到户后,父亲去了乡镇企业上班,家里的农活更是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她必须没日没夜,日晒雨淋地干活。起早摸黑,洗衣做饭,喂猪放牛,忙完家里的就忙外面的。旱地水田,肩扛手提,脏的重的,母亲样样都要做。晚上,我们睡着了,母亲还要在昏暗的灯下,飞针走线,缝缝补补,为我们做鞋子,织毛衣。她没法拥有一双美丽的手。
我不记得母亲年轻时,她的双手是否水灵嫩滑,是否柔软如绵,是否温热如阳。我不记得,我摔倒后母亲用双手扶我起来的样子,我蹒跚走路时母亲牵我手的感觉。我只知道,母亲现在的双手,又短又粗,又木又硬,长满老茧,干涩粗糙。手背看上去像枯树皮,暴露着条条青筋,手指像干树枝,手心像粗糙的沙纸。握着母亲的手在手心,我像握着一把带刺的枯树枝。那刺,扎得我手疼心更疼。
母亲的双手每到冬天更是千沟万壑,那深深浅浅的口子有的呈黑色,有的呈灰色,有的呈红色。母亲为了不影响干活或是疼得受不了,就用胶布贴住那些手指粗糙的皮或是裂口。
那年过年回家,我看到母亲裂开道道口子的双手,惊讶!心疼!问怎么会这样?母亲一边贴胶布一边云淡风轻说,没事,这手一到冬天就会裂口子,过了冬天就好些。她说这是以前生我们时,坐月子没休养好落下的病。
听了母亲的话,我的心又涩又酸,只能轻轻叹息。母亲生了我们兄妹五人,那时家里穷,奶奶身体不好,没法很好地照顾母亲坐月子。生我大弟时,还未出月子,为了多帮家里挣点收入,母亲就开始帮着做田地里的事。生我妹时,还未出月子,奶奶生病了,母亲不但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生病的奶奶和幼小的儿女。
母亲的手成年累月裸露在烈日寒风中,与土地亲吻。母亲的手比其他人的手丑得多粗糙得多
母亲的双手不但丑,而且笨!
母亲的双手不会弹奏美妙动听的音乐,不会描绘色彩缤纷的画作,不会剪出栩栩如生的剪纸,甚至写不出几个汉字。
母亲的双手又是勤劳灵巧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母亲的双手能把碎布头,变成我们脚上穿得又暖又舒适又好看的布鞋。母亲的双手能把乱七八糟的毛线,织成款式新颖图案别致的毛衣,让我们抵御寒冷。无论是老屋新家,母亲总能飞快地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
母亲能把麦子变成面粉,能把面粉变成爽滑又劲道的面条能把大米磨成粉做成晶莹剔透,口齿留香的饺子粑能熬制出透心甜的麦芽糖能将猪头肉做成美味菜肴&hellip&hellip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母亲能将仅有的食材,做出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的各种美味食物。
母亲的双手能让贫瘠的土地长成绿油油的庄稼,结丰硕的果实。母亲的双手让我们家的地,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不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就是五彩缤纷瓜果飘香。母亲的汗水,母亲的韶华随着母亲的指尖流到土里变成肥料,让地里的庄稼茁壮成长,地里的庄稼又让我们茁壮成长。
母亲的双手美丽又温暖。
记得我初三毕业没有考上中专,父亲不忍心母亲太辛苦,想我留在家中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母亲看出我很想读高中,就劝父亲:妞想继续读书就让她去读,农活是干不完的,今天没干完就明天干,我天天干就可以。上学的时光失去了就没了。
母亲说服了父亲,我去县城上了高中。母亲很高兴。每次周末我回到家,母亲总要想着法子做我喜欢吃的饭菜,嘘寒问暖。那年,我生病动手术,年迈的母亲在医院照顾我,用她又短又粗的手细心喂我吃饭。看着母亲满是皱纹的脸,我的泪和着饭咽下。母亲用温暖的手擦干我的眼泪,笑说,没事,一切都会过去。我将头埋在母亲温暖的手心。那是温暖的心灵港湾。
母亲的双手刻满岁月的沧桑,那千沟万壑里盛着对儿女满满的爱!母亲用她又丑又笨的手,和父亲一起,为我们兄妹擎起了一片灿烂的晴空!在我们心中,她的双手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暖,也是最伟大的手!